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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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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睜開眼睛吧。”

男友的聲音在極近的地方傳來,冬花後背僵住一瞬,片刻之後才試探地把腦袋從他肩膀上擡起來,不過還是神色緊張地緊緊地閉著眼睛。

赤司無奈地嘆了口氣:“我的房間每天都有人打掃。”

冬花聽出他的意思,眼睫撲閃了一下,而後才小心翼翼地掀起眼皮來,謹慎地打量了一下,發現他的房間乍一看去所見之處都是整整齊齊,這才松了一口氣,又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把自己放下來。

雖然整棟房子都是純正的和式風味,但赤司征十郎的房間卻還是西式,無論是床鋪還是地面都幹幹凈凈,即使窗外的白亮光線照射進來,空氣中也不見飛舞的細小塵埃,應該是上午才剛剛打掃過。

身處他的房間,似乎整個人都被他身上那股令人安心至極的草木香氣包裹,就連一呼一吸之間,肺葉中也被這股氣息占據。冬花眨了眨眼,耳垂又發起燙熱溫度,即使看不到也能想象那片緋紅,她狀似不經意地把鬢發勾下來一些。

一時沒有人說話,冬花只感覺安靜得起耳躁,而胸腔中的器官又跳動得過□□速了,她幾乎要懷疑,這震耳欲聾的心跳聲要擺脫肌肉骨骼的束縛,傳進他的耳朵裏。這種事情只要稍微一想,耳朵上的熱意就愈加嚴重,甚至還有蔓延到臉上的趨勢,冬花趕忙掐住思緒,欲蓋彌彰似的在房間裏走了兩步。

短短的細鞋跟敲擊地板,終於打破安靜,冬花找到時機,同時找到話題,向屋角擺放的鋼琴走去:“征君房間裏原來還有一架鋼琴。”

赤司征十郎一直站在她身側兩步,他一邊看著少女半掩在金發裏的通紅耳垂,一邊勾起了唇角:“啊,很久之前就有了。”

冬花撫過鋼琴冰涼光滑的漆面,扭頭看了他一眼:“可以嗎?”

“隨意——需要小提琴伴奏嗎?小姐。”

冬花略微張望一下,並沒有發現小提琴琴盒的蹤影,於是抿著嘴唇搖了搖頭:“如果需要專門去拿的話還是算了吧,先生。”

少女輕輕整理了一下頭發,然後掀開了琴蓋,纖細的手指在黑白琴鍵上劃過,施坦威瀉出一串叮叮當當的單音,鋼琴上並沒有擺放曲譜。她每天都要雷打不動地上一個半小時鋼琴課,即使鋼琴家教已經提出“西園寺小姐對於鋼琴曲的完成度已經很高”,隱晦地表達了學生已經青出於藍,但她父親還是扔錢一樣,讓她每天晚上和苦著臉的家教對彈名曲。

冬花踩上踏板,歪著頭想了一下曲目,然而首先就是將傳世名曲排除在外——那些曲子都是他們從小到大聽得耳朵起繭的。

細白無節的手指在琴鍵上敲打兩下,少女突然電光火石地想到什麽,深灰色的眼睛隨即一亮,她扭頭看了一眼身後正支頭註視自己的紅發少年,然後擺好了姿勢——

赤司征十郎在聽到第一個音符時就忍不住挑了挑眉尾——那是他從沒有聽過的旋律,卻婉轉悠長,溫柔又清朗,像是薄紗似的月光,也像是午後被熾烈陽光烤得發焦的花香,不是來自燈紅酒綠的東京,也不是萌生於古樸雅致的京都。

——那是從神奈川吹來的,帶著些許海腥味的遙遠微風。

最後一個曲調已經散在空氣裏很久,赤司征十郎才慢慢鼓起了掌:“很好聽,是什麽曲子?”

冬花將琴蓋合住,又把琴凳推了回去,才扭身來回答他:“沒有名字,是我祖母哄我睡覺的歌,不過是臨時起意,連譜子都沒扒,所以有些粗糙。”

“已經足夠完美了,如果多加雕琢,可能會失去這一份韻味,姑且就這樣吧?”赤司征十郎站起身子。

冬花點點頭:“如果征君這麽說的話。”

“要不要休息一下?”赤司上前握住她的手。

她的體質本來就不算很好,連體育課的長跑測試都要修整幾天才能徹底緩過來,早上帶著她去騎了馬,隨後又是高強度的幾盤對弈,吃過午飯之後又彈了一首曲子,堪稱滿滿當當。

然而冬花第一次拜訪他家,此刻身處他的房間,腎上腺素也向上飆升了一定量,精神被激素吊起來,一時還感覺不到疲勞。

“等一下吧,”冬花勾住他的小指搖了搖,“現在還不是很累。”

說話間,她眼神一錯,視線堪堪越過紅發少年的肩膀,看到了他身後被擺得滿滿當當的實木書架:“……如果不冒犯的話。”

“什麽?”

冬花對上他的眼睛:“征君的書架,我可以看看嗎?”

她一直認為,耳機裏播放的音樂和書架裏擺放的書籍,都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應一個人的內裏,算是十分私人的領域——別人可以通過這些細小的蛛絲馬跡,直接觸碰靈魂。

“當然,你隨意。”赤司征十郎從容地向旁邊走了半步,將走向書架的路讓了出來。

“謝謝征君。”冬花邁步上前,仰著頭打量那些不同字體不同樣式的書脊。

書架上的書按照類型分成了一個又一個小小的區塊,數目不少,跨越的領域同樣很多,冬花甚至在上面看到了帝王學相關。

不過……

冬花扭頭看了他一眼,作為赤司家的唯一繼承人,將來要掌管那麽大一份家業,學習這些似乎也是無可厚非的事情。

只是她不免會生出些心疼的感情。

少女的手指輕輕點在書架的邊沿,隨後捉住一本書的書脊,將它慢慢拽了出來。

“聶達魯的詩集。”冬花堪稱欣喜地翻來了書頁。

“你很喜歡聶達魯嗎?”赤司坐在桌前,聽到了她自語一樣的感嘆,頭也不擡地隨口問了一句。

“嗯,他的詩歌都很美。”她一邊翻看書頁,一邊跟他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來這裏的路上才突然想起了聶達魯,想著回去再找來看,沒想到在你這裏就先看到了。”

赤司不經意地擡起頭來看了她一眼,本來到嘴邊的話微妙地咽了回去:“……我不知道你還懂德語。”

“嗯?”冬花看了看手中的原文詩集,才挑了挑眉,“還好,說不上多麽專精,地球上使用人口數得上號的語種我都能說兩句,只是研究深淺程度的區別。”

“這樣。”他點了點頭,突然托著下巴歪了歪頭,“Und in meiner unfruchtbaren landschaft bist .”(在我荒瘠的土壤上)

“du die letzte rose.”幾乎是條件反射地,冬花接上了後半句,過後才訝然地跟他對視而笑。(你是最後的玫瑰)

“不過比起這句,”她又翻了一頁,“我還是更喜歡他的另一句——Ich wachte weinend auf und traumte, ich sei ein verirrtes kind, das durch nachtliche blatter ging, um nach deiner hand zu suchen.”

(如若我哭著醒來,那是因為夢見自己是迷路的孩子,穿過夜晚的樹葉,尋找你的手。)

德語一向被稱為是屠夫的語言,日常對話都像在激情對罵,然而少女語調清軟,念起德文情詩居然也別有一番風味。

赤司征十郎勾起唇角:“Ich brauche meine hande nicht zu suchen.”

(我的手無需尋找。)

冬花被他說得臉紅心跳,有些惝恍地合上手中的詩集,將其塞回原處之後就順著書架慢慢走。突然發現實木書架上一片花花綠綠,和周遭的精裝書極為格格不入,她楞了一下,走近端詳才發現書脊上一溜整整齊齊的「松影侑紀」花體字。

冬花怔楞地微微瞪大眼,書架上居然是她從寫小說開始出版的所有輕小說,還都全部包好了護書膜,整整齊齊地一式兩份。

幾乎是瞬間,一陣酸軟就襲上了心頭,冬花眨了眨眼,眼眶居然就這樣發起了燙熱,同時瞳膜迅速模糊地盈潤上了水汽。她趕緊咬住下唇,微微地仰了仰頭,想要控制突如其來的洶湧淚意。

少女紅著眼眶,回頭看了他一眼。

赤司征十郎並不知道女朋友發現了什麽,依舊在書桌前用筆電辦公,只給她留下了一個挺拔的背影和炸毛的淡定腦袋。

冬花看著他後腦翹出來小撮小撮的赤色碎發,再聯想到了男朋友慣常的面無表情,咬著嘴唇忍了半天,還是沒忍住含著眼淚笑了出來。

然而收回視線之後,她卻又是疑惑地發現在自己的輕小說旁邊,還擺放了一本全黑的書——全黑,書脊上連字都沒有的那種。

冬花歪了歪頭,遲疑地將其抽了出來。

……卻是更加疑惑地發現連封皮都是一片全黑。

她心頭的疑雲都要積聚成雨了。

不會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傳|教書吧!冬花瞬間嚇得臉都白了。

雖然對男朋友的判斷力極其信任,但在這本如此詭異的全黑書面前,冬花還是急急忙忙地翻開了書頁。

……然後就和扉頁上搔|首|弄|姿的女人看了個對眼。

作者有話要說:

看個小黃書,還包書皮,講究

對不起對不起!忘了設存稿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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